小春见云倾直直往下落,一点止势也无,吓得连忙一手劈、一脚踹,纵云梯连三跳,往蒙面人剑尖、头顶一踩,身子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及时接住云倾。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但却也在安然落地的那刻,让蒙面人团团围住了他们。 见那人墙,起码二三十个跑不掉。 小春的「全都倒」都用在方才那百来个蒙面人身上,现下连半颗粉粒也没了,二三十个如果云倾没事时,硬拼绝对过得了,但苦却苦在云倾如今毒发,自己武艺又太不高竿,小春暗忖,难不成这回真得命丧于此…… 「小俩口还真是亲热啊!」忽然一阵男音传来,蒙面人墙「刷……」地声整齐排开,那身穿绯衣摇着金线玉骨扇的四皇子一派从容地走了出来。 「唉,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搞的,打扰了端王雅兴,知不知罪啊!」四皇子说。 「属下知罪!」整齐划一的四个字,响彻林间,震得飞鸟乱窜、呀呀乱叫。 小春抬头看了看月亮,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他向那四皇子撇了撇嘴,抱紧了云倾说道:「小俩口见今儿个月色好,出来赏赏月、谈谈情,怎着,碍着四皇子眼了吗?」 那四皇子不过是随口挑话,胡说来着,却见小春把云倾搂得跟什么似地,还真像俩人互有暧昧。 四皇子嘴角抽搐了下,道:「小七你不是吧,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肯把这小药人交出来?」 「你管不着!」云倾冷冷回道。 「呵!」四皇子以扇掩嘴,假笑了声,「这些年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四哥还以为你洁身自好,哪知原来你这好,好的是龙阳之好、断袖分桃。这事可要不得啊,你说,若让父王知道了,怎么得了?」 「这荒郊野外的,谁会去说,若皇帝知道了,那也肯定是你去告的密。」小春讪笑两声,「又何况什么断袖、什么分桃的,你有亲眼看到我们在你面前断了、分了吗?见到俩个男的站在一起就说人是非,那我也看见你和你身后二十几个人有说有笑,你说要是皇帝知道他儿子和那么多人一起分,那又该会如何!」 「哼,伶牙利齿。」四皇子「啪……」地声合上扇子,向前走了两步,怒视小春,「落在我手里还敢如此放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小春抬头看了看月亮,搂着云倾腰的手紧了紧,云倾按了他的手一下,俩人无言,却都了解对方如今心里想着的是什么,问着的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没那本事!」小春收敛心神,一张嘴咧了咧,笑得张狂无比,手里那把银霜剑绕圈甩呀甩,压根没将四皇子放在眼里。 「呵呵,之前可能没把握,但谁叫我的好七弟得罪乌衣教,被人家教主喂了毒,听说月亮一高过顶就浑身剧痛什么武功也使不出,只是个废人。看看他连走步路都得你扶的模样,啧啧,今日这情这景,要我再没本事,那我东方齐雨四个字可就得倒过来写了。」 四皇子眼一眯,举起手便打算下歼杀令,不留活口。 然而小春的动作却更快,在四皇子手举起之前运起无人能及的轻功,瞬间如同移形换影般,声未到人已至,须臾之际向前数尺,一剑往四皇子刺去。 谁都没见过这等诡异迅速的轻功,谁都没料到一个看起来嬉皮笑脸功夫不过尔尔的少年临死之际竟权利反扑。 电光石火间,没人来得及反应,那四皇子也是剑没入肩头片刻以后,才骤然疼痛的凄惨嚎叫起来。 原本行兵列阵在后等待主子发号施令的蒙面人立即动了起来,前头属于四皇子亲卫的几名高手随即出剑,凌厉招式挟风带影呼啸而至。 云倾几枚细如牛毛的梅花针随后即至,针如雪,映起漫天光影,支支钉入侵近小春的蒙面人周身大穴,贯穿其胸口心脉,破肉而出。 几名蒙面人连喊也来不及喊,只僵直抽搐几下,便面色狰狞七孔流血倒地身亡。 「你不是中毒了吗?!」四皇子大吼。 云倾冷哼一声,「就算中毒,也随时可以拿你性命。」 小春剑锋一转,银霜剑横在四皇子颈项之前,架着四皇子急急往后退,边退边对蒙面人喊着:「全都站住不许动,否则我就把你们主子的头给砍了!」 「你敢!」四皇子对自己一时不慎受擒,不只功败垂成、还无端被扎了一剑,愤恨得咬牙切齿。 「想不想试试?」小春剑锋一压,鲜血顺着四皇子的细白颈子流了下来。 他眉挑了挑,笑着对四皇子说:「东方齐雨,你的名字要倒过来写了。雨齐方东,满好听的呢!」 「你们全都给我听着,」四皇子恨恨地大喊,「今日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我死,他们俩个也要陪葬!」 「唉,你这又何苦!」小春叹了口气,说:「你和云倾倒底是兄弟,放了我们,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好不?性命宝贵啊,去了就回不来了,拿来赌气拼命何必呢!」 「兄弟!」四皇子眯眼哼了声:「皇家内没有兄弟骨肉之情,只有皇位。」 「当皇帝有那么好吗?」小春无奈地问。 「不当皇帝当什么!」四皇子吼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是王者,便什么也不是。」 「还可以当人啊!」小春叹了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是兄弟,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人…… 突然间,四皇子愣住了。不懂这少年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些什么东西,说的是什么胡话。 小春将剑挪开,推了四皇子一把,将四皇子往那些蒙面人推去。 「小春!」云倾急急拉了小春一把,要把这人放了,他们就没把握走出这片深山老林了。 四皇子见自己突然被松开,愣得更严重了。 小春拍了拍云倾,要他安心。 他跟着往四皇子咧嘴一笑,「我在你身上种了毒,所以也没必要拿剑架着你了。」 四皇子并不信,狐疑地望着小春。 「提气看看,是不是阴交、气海、石门、关元四个大穴都空无一物,酸软发疼?」 四皇子依言一试,当场一张脸拧得全走样,疼得差点没弯腰跪下地去。何只酸软发疼,那是剧烈钝痛。 「唉呀,错了吗?」小春不好意思地笑道:「可能太过紧张,加上怀里那么多药,所以我给弄混了。运气会疼的跟会酸的其实也差不多,药性都一样、都一样啦!」 小春窃笑,其实他只是趁混乱当中四皇子不注意,割他脖子时顺道用淡了毒的梅花针刺了他几个大穴,他这回强加运气冲击穴道,当然会疼得叫奶奶罗! 「来了!」云倾抬头望向远方,他听见了马蹄声。 小春也听见了,而且发觉来人为数不少。 他继续向四皇子道:「你应该认识那位人称毒手谪仙的乌衣教教主兰馨吧?」 四皇子瞪着大眼看小春,没有回言。 「那是我大师兄。」小春给四皇子一个灿灿然的绚烂笑容。 见四皇子没反应,小春又说:「你也是从他那里打探到云倾中毒的消息吧!可惜你这回来得晚些,云倾的毒我差不多全解了,我厉害吧!」 小春再来一个灿笑。 四皇子见这人这么不知羞耻的褒自己,只差没吐血给他看了。 「用毒方面,我大师兄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而我算是他半个徒弟,自幼受他『熏陶』,所以勉强也算个第三好了。大师兄说过,用毒呢,一下子就毒死,那不高竿,最上层的境界算是要死不活。让你周身疼痛如同以凿钝击,又叫你皮肤溃烂、见骨化脓、长出蛆虫。但偏偏天天只吊着一口气在那儿喘,要活活不了,要死死不掉,不人不鬼、神憎鬼厌。」 小春还是笑,笑得像那春花儿开,明晃晃地比骄阳耀眼。 听见小春的形容,四皇子陡地面色苍白浑身发冷。 云倾也转头看着小春。 「你对我下了那种毒?」四皇子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当然……」小春笑。 四皇子又抖了一下。 「不是。」小春话分开来说,没一次讲完。 「你!」四皇子发了一身汗,对小春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撕吞入腹。 「我给你下的毒只会帮你清肠胃,很轻的。」小春甩了甩手,哈哈大笑,「只要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我便按时给你解药,甭担心、甭担心!不过要是你不听话,嘿嘿,那神医我包准你日也拉、夜也拉、天天拉、月月拉,一辈子就抱着恭桶耗,别想着能离开他了。」 「我凭什么信你!」四皇子的脸色又是青又是白。 马蹄声越来越靠近,而且有声势浩大之感。 树林间荒烟漫漫沙尘扬起,几里外都看得见尘烟。 最后几乎是一整个军队的铁骑雄兵之数,包围了整个树林。 「小人救架来迟,请主人恕罪!」 宏亮深厚的男子声音,由林外传了进来,数以千计的铁骑精兵迅速包围了以四皇子为首的二十来名蒙面人,树林间燃烧的火把熠熠,驱走了阴寒林风,让四周温热了起来。 「我们的救兵来了!」小春晃了晃名器银霜剑,指着四皇子道:「雨、齐、方、东,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他那个声音响的、亮的,活脱脱就是趾高气昂的得意貌。 「嗤。」 云倾看得好笑,忍不住出了声。 小春耳朵可尖,随即便听到。 「啊……美人美人……我不依,你这次笑我没看见!」现下大局底定,完全无虞,小春故意调笑着往云倾挨去,扯着云倾的袖子叫道。 四皇子不慎着了小春的道,莫名其妙的中毒,现下自己与手下又被大军围困,见大势已去再也无心恋战,只任那些铁骑兵将他和手下绑缚起来,望着小春和云倾俩个人,神情呆然一语不发。 「没看见是你的事。」云倾收起了笑。 云倾摸了摸小春泛着汗的脸蛋,觉得他的脸被弄得肮脏透底,原本一张好看的脸弄得几乎看不出原来样貌,只有那对灿灿然的桃花眼和那口雪亮白牙干净依旧。 实在见不惯他这模样,云倾便以袖为小春将脸上的血渍擦去,然而越擦脸色却是越凝重,也让他神情冰冷了起来。 小春额边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肌肤底下的肉都翻了过来,伤口深长而狰狞。 「我杀了他们!」云倾眼里冒出怒火,拿了小春手里的剑就往四皇子走去。 他这回非得把他们的手脚全剁下来,砍成七段八段,用盐渍了塞进瓮子里当彘腌不可。赵小春也就那张脸能看,谁敢毁,谁该死。 小春摸了摸脸,看见满手血,虽然慌,但匆忙间也及时反手将云倾抓住。 小春连忙道:「不碍事的,这一点都不疼。你瞧我也没发现脸上有伤,还是你说我才晓得的。」 「怎么可能不疼!」云倾怒道。 「真的不疼!」小春虚笑。背上砍的那刀,和手臂上削的那剑都比较疼,相对额边这点伤就小意思了些。 「看的人都觉得疼,你哪可能不疼!」云倾几乎想把小春抓起来摇,看他脑袋能不能清醒些,晓不晓得自己伤多重了。 「唉,我就知道你心疼我。」小春会心一笑,整个人挨进云倾怀里,将他抱紧。 云倾这语气分明是在说自己在乎他,对他「感同身受」,这如何能不让小春受宠若惊呢! 「我……」小春这么个投怀送抱,云倾一愣,正火着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也没得发作了。 云倾清了清嗓,缓缓回复以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地道:「但金创药方才全用完了。」话里的意思全放在小春的伤上。 「没关系,反正流这点血也死不了,明天一早找药店再配行了。」 「你不是最怕疼?」云倾记得梅花针那点口子他都会叫上好一会儿,怎么现下竟连喊都没喊声。 「有你在,我一点也不疼。」小春眉开眼笑地道。 小春这句露骨直白的话语来得突然,让云倾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的脸不知为何竟发起热来。 小春的笑靥犹若春里桃花,那般灿烂惹眼,叫他想移、也移不开视线。 从未有过的情况,令云倾无所适从,人愣了,脸也微微发红了。 树林里一整队军队还等着云倾发号施令,但小俩口忙着浓情蜜意,四目相交深情望着彼此,压根忘了四周围还千百个人、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浩浩荡荡的白盔大军在树林里整装等待出发,云倾和小春俩人被护在其中,四皇子与其党羽则被押解在后严加看守。 小春绕到四皇子身边朝他笑了笑,四皇子瞪了他一眼,他拿起一颗药丸便往四皇子嘴里塞,说道:「乖乖听话,先给你一半解药。」 其实这药是化梅花针毒的,小春瞧四皇子脸还是白着,心想那针虽然淡去毒性,但仍十分折腾人。 云倾跨上了马,随即将小春拉了上去,揽着小春共骑一驹。 小春才贴到云倾怀里,整个人就是一僵。 「嗯……」小春干咳一声,往前挪了挪。 然而小春才移开些些,云倾便又将小春拉回来。俩人无间隙,黏合得扎实紧密,小春也因此碰触到云倾胯下的坚硬与灼热。 方才生死关头小春几乎都忘了,刻骨铭心的剧痛散后,随直而起的是磨人心志的强烈春毒。 但如今荒山野岭,别说床了,连张被子也没有,身旁又几千个人守着,众目睽睽之下,哪好解决? 队伍前行,马匹蹄声哒哒,随着坐骑一上一下起伏,小春的臀也就在云倾那儿一上一下摩擦。 云倾脸蛋愈发滚烫,他靠近小春微微冰凉的脸庞,不停磨蹭,气息也随着时间越长而更显紊乱急促。 云倾在自己耳里吐着气,酥麻和瘙痒让小春整个人僵直,当下爬下马也不是、继续给人蹭也不是,一颗心忽上忽下地说不出滋味,全乱了套。 「云……云倾……」小春有些困难地喊了喊。 「嗯……」云倾贴着小春凉凉的滑嫩脸蛋,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握住小春的手,将小春的手往后头自己的灼热处带去。 「你稍微忍忍行不行?」小春发窘。 云倾那声回答像低吟又像叹息,实在令人遐想,他这情况似乎有些无法控制了,也不知声音有没有被周围的人给听去。 「为什么要忍?你不是说不能忍?」云倾手掌压住小春的,贴在他发疼的部位上,但小春今天不知为何却一点动作也没有,这让他有些着急,「你怎么不做?快帮我弄。」 「现在不行。」小春语气说得重,手硬是扯了回来。 云倾自幼丧母,又和皇帝那家人不亲,某些地方虽然心机计谋都有,但却弱在这些方面完全不经世事。 小春头痛得不得了,他没当过人家的西席,更没教过云倾这么大的学生,也不晓得该如何对云倾解释这种事情,一定得关起门来才能弄。 云倾因为小春的回绝而动了怒,他以为小春不愿对他做那件事了,一时气起来,张口便朝小春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唉呀,你干嘛咬我!」小春疼得大叫一声,回头望去。 云倾不说话,一双眼睛像要冒出火来似地,直直看着他。 「你这个人……」小春气结,怎么事情现下换成都是他错了不是? 小春压下声音,咬着牙说:「你不懂,人太多了,这事传出去没好处的。」对你没好处。 「所以没人就可以了?」云倾突然这么说以后,猛地拉扯缰绳,「驾……」地声策马狂奔,铁骑兵见到他的马纷纷后退避让。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敢靠近……」云倾气灌丹田,急驰中发号施令。 他们在马上驰骋许久,远远地抛下了身后那群铁甲雄师,直至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人声与马蹄震动后,云倾才放慢马匹速度,让马儿缓缓小步慢跑。 在山林间寻觅,不费力就找到了个隐蔽山洞,云倾默不吭声先行下马,走进山洞里察看以后,径自生起火堆。 小春叹了口气,将马儿的缰绳绑在外头的树干上,静静的待了好一会儿,才跨步往山洞里走去。 原本湿寒的林间洞穴,如今被暖热的火堆驱尽寒气,一进到里头,便浑身慵懒舒适起来。 火堆旁有个面容冷淡却貌美绝尘的清瘦男子,他的一张脸虽然沾了些灰尘赃污,但仍掩不住天生光华气质,身上白衣虽染满血迹,却只让他更显英气魄力。 当小春进入里头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初见云倾的第一眼,小春曾经将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当作女子,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他再也不会认为云倾是个姑娘家了。 细细观察,这个人眉宇间有着男子独特的冷傲气魄,双眉斜飞入云鬓,眼似秋水波光粼粼,身形颀长而精实,和一般风吹就倒的柔弱女子迥然不同。 小春慢步走到云倾身旁,一点儿也不急。 他知道云倾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从出谷以后,这个人的身影就像被烙在了他心里一样,怎么挥也挥不去。 如果自己的心里到了时候,该有个人住进来,那那个人除了云倾,不会再有第二人选。这事早在稍早客栈,因四皇子那一闹而与云倾吵起架时,小春便明白深切的领悟了。 倘若不是重要的人,管谁贪他的心头血,依他的性子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走人便是。但偏偏云倾对自己而言是不同的,所以他无法忍受地气炸了。他明白,这一切,取决的只是那个人在他心里占的位子,大与大不的分别。 然而,男子之于男子,总是不妥的。 他没出谷以前想着的是娶媳妇儿,而不是和个与自己一样的人,厮守到老。 他和云倾、男子和男子,这叫离经悖道、惊世骇俗。可云倾完全不知道。 他知道,所以得同云倾说明白。 这时云倾中毒已深,耐性显然不足小春的好。他见小春半晌都不愿开口说话,便狠狠一把将小春扯下来,把小春压在身下,而空出的手也开始解着俩人的裤腰带,直接抓住了小春的要害。 「云倾,你等等。」小春鬼叫了声,连忙抓住云倾急噪的手。 「现下已经没人了!」云倾怒道。 「唉,我不是想说这个。」小春苦笑。 小春明白现下的云倾受不了自己的拒绝,只要被自己拒绝一次,云倾就焦躁一次,一再焦躁,便控制不了体内怒火焦乱攻心。 「我只是想对你说一些事,你听我说行不行?说完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小春连忙如是道。 云倾凝视小春片刻,似乎在考虑,没多久他立即道:「好,你说。」 「记不记得相遇当初我告诉过你,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做这事的?」小春绽着笑,缓缓说,「天地分阴阳,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男子得讨媳妇儿,才能生下胖娃娃;女子得嫁个好相公,才叫有归宿。世人皆是如此的。男子和女子结为夫妇,阴阳调和,这事爱怎么做都没问题。但你和我同为男子,这事、就不行了。」 小春的笑让云倾失神片刻,下腹一紧,越来越是难受。 云倾咬牙忍了,遂问:「为什么同为男子就不能?」 小春记得上回云倾也是这么问。 「嗯……因为是男子与男子,做得多,就生不了胖娃娃了。」小春想了想,说了个他也觉得挺别扭的回答。 「我又不生胖娃娃!」云倾几乎没做思考便道:「我有你就行了。」 没有了小春又有何用,他自始至终,要的也只有一个。 「嗯……」小春又想了想,「可是人人都得要有的,否则人人都不生胖娃娃,阴阳循环定律一断,那等人老了死了,又无新生,国便灭,家便亡了。」 「叫别人生去,我只要你。」云倾见小春怎么也说不通,气得手里使劲往小春要害就是猛然一握。 「啊啊……很疼、很疼!」小春哀叫出声,大喊着,「可是你是一开始就遇上我才会这样,如果你遇上的是个女子,便不会如此了,我不想害你啊!男人本来就该和女人的,你爹没和你娘怎么会有你,所以我们不能做这事的!」 「但我就是遇上了你!」云倾道。 小春双手连忙扳开云倾魔爪,气得云倾对他又是一阵猛抓,俩个人一来一往,竟又在地上打了起来。 小春身上的外衣与亵衣被撕得几乎成为破布,亵裤也被扯掉一半,光凉的屁股还随着不停的挣扎,在砂石地上磨来磨去。 小春一脚踢上云倾胯间,疼得云倾弯下了腰。 正当他准备趁机逃离,想着待会儿再努力同云倾讲讲理时,云倾突然抬起头怒视小春,一拳击在小春小腹之上。 剧烈的疼痛让小春几乎把腹里的胃水给吐出来。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和我做这事?为什么?女人比我好吗?是不是那个料峭?你喜欢她,你喜欢她比我多对不对?你要娶她当你的媳妇儿,不喜欢我对不对?」云倾发狂地喊着。 「不对……怎么又扯到料峭姑娘那里去了……」小春皱眉吼了回去,然而抬起头来,一望,却着实被云倾吓了好大一跳。 「啊……」小春呐呐地看着顶上那个俯视着自己的人。 云倾绝美的脸庞上,那对清亮干净的眼不知为何染上了雾气。 他的神情既是愤怒、又是悲伤,剧烈的情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半启的唇微微颤抖着,无法克制地望着小春。 「我不懂……要怎么做才好……」云倾羽睫轻颤,泪水几乎就快落下一般。 受药性所控的他完全失去以往的冷静与理智,只是不停喃喃说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胸口好像快炸开一样……好难受……小春……真的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不行……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这也不够吗……」 小春再也看不下去,连忙伸出双臂将云倾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拥住他。 小春心疼不已地连声说道:「够够够,你这么说,什么都够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也不会叫你伤心,我的好云倾,别哭了、别哭。你一哭,我痛得心都要碎了。」 小春原本一直以为云倾和他在一起,全是因这月半弯里烈性春药的缘故,但今日云倾对他,却再也不是最初相遇时那么简单了。 怎么变的、怎么来的,小春也不想探究,他只知道云倾会露出如此伤痛的表情全是他害的,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一切全是他的错。 两具躯体交迭在一起,云倾发热的肿胀部位抵着小春敏感的大腿内侧。 事到如今,要再坚持也太虚伪了。小春遂开始解起云倾的衣带来。 原本还在伤心中的云倾感觉到小春的心软,小春安抚的动作一起,云倾什么心碎心伤全抛到脑后不复记忆,直觉地伸手握住小春柔软的分身一阵乱扯乱摸,把这个人牢牢抓住。 云倾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激得小春一阵激灵,腰都酥软了。 「啊啊啊啊……轻点……轻点……」小春连忙喊道。云倾那一扯,也扯得太大力了些。 云倾怕自己一放手,小春又会改变主意跑掉,极为不舍地用力一握,才松了些力道。 小春失笑,溢出的声音圆润悦耳,敲击着云倾难耐的心。 亲昵爱恋地靠在一起,俩个人,两双暖烘烘的手,不停在彼此敏感的勃发处抚摸摆弄。 云倾的脸靠小春好近,小春稍稍一抬头,嘴唇便碰上了云倾的柔软。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舌尖轻轻地舐过云倾下唇,而后悄悄地伸进云倾嘴里,探试着云倾口里湿热的气息。 感受到小春在他口中,云倾一阵战栗,他从没与人有过这样的接触,下腹的热火忽地烧地更炙,逼得他几乎呻吟出来。 云倾忍不了体内蠢动,激烈地回应起小春。四片唇由初起的淡淡抚弄,到最后贴和得密不可分卷绕交缠。 火烧得炙旺,无论发泄了几次令手湿黏,想将对方压进怀里、揉入心里的那种感觉却没消失,而且还随着时间越长,感觉更加强烈。 「小春……小春……」云倾呢喃着,朦胧的双眼湛着泪、漾着情欲,水光闪烁的眸子诱人非常。 还想……还想…… 欲念仿佛失了底,怎么填也填不满。 小春喘着气,稍微离开了云倾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一会儿,又低头舔了舔。 小春才离开一会儿,云倾立刻将手伸上前去握紧彼此缓缓滑动。 「不停吗?」小春问。 「不……」 小春望着云倾说:「可是接下来……会疼的……」 「接下来……是什么……」云倾不晓得。 小春撑起身子俯视着云倾泛红的脸庞,绽着一抹魅惑人心的笑靥,充满情欲的声音低低在云倾耳边道:「我慢慢告诉你……」 云倾拉着小春又再亲吻起来,他不想停,不想离开小春舒适的身子,他想闻小春身上的淡淡药草香,想继续和小春的唇瓣厮磨,与小春的肌肤相贴。 俩人的衣服都还在,但解了腰带,只剩外袍挂在身上。 玉体横陈,半遮半掩,小春手掌滑过身下人结实柔韧的纤腰,沿着腿根往下,分开对方修长莹白的双腿,将身体埋入他的两腿之间。 手指沾着温热的黏腻液体,沿着沟壑处慢慢往下按抚,而后一点一点,没入紧窒的幽径当中。 云倾只是眉头一皱,并无显出太大不快,小春于是才敢继续勾弄,过了一会儿,又并入了第二指,深深进入,直至指根处。 「啊——」云倾弓起了腰,慌乱无措地突然叫了一声,炽热的分身喷出浓浊白液,溅在小春的胸膛上。 云倾又气又怒浑身无力地看着小春,不了解小春对他做了什么,那阵叫人无法忍耐的酥麻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强烈感觉。 小春漾着笑,低头亲了亲云倾,料云倾这当下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可能再拿针出来扎他,他跟着将手指抽离了云倾,而后将自己坚硬的分身缓缓地埋了进去。 硬物在身体里一下又一下地撞击,身体兴起一阵又一阵的麻痹,双腿被大大分开无法合拢,这等屈辱的姿势却带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清明一丝一丝被抽离,留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冲击,云倾喉头逸出了短暂破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丝妩媚之色,完全陷溺在小春织就的浓情蜜网中。 平日清高冷然的人儿哪曾有过这等姿态,小春听得心荡神驰不能自己,接连加深埋入的动作,底下的人阵阵轻颤,小春也几乎压不住喉间低吟。 小春将云倾双脚高高抬起至肩上,让他臀部离地面悬空,跟着一阵深深地进入,直至云倾体内深处,前端不停碰触着紧窒温热的甬道里的那个凸点,使得云倾忍不住浑身痉挛战栗连连。 「小春……」 云倾受不住,颤声如溺水之人挣扎求救,小春俯下身温柔亲吻着云倾,云倾回吻于他,咬着他的舌尖。 最后一个爆发,他们双双攀上顶峰,云倾的低吟被小春吞没在口里,小春气力也用尽,瘫倒在云倾怀中。 小春喘息着,闭起双眼轻轻搂住云倾。 正当小春无法动弹之际,云倾突然翻了个身离开他,随后将他压在身下。 在小春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云倾强硬的从背后长驱直入,扶着小春的腰,猛烈的往他臀间撞击。 「啊……」小春来不及反应,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啊……」累得无力反抗,小春整个人像摊泥似地瘫着,就至于受云倾控制的腰臀被高高抬起,被迫承接雨露。 过了一会儿小春好不容易顺过气,但体内早已升起难以克制的感觉,令他浑身战栗,眼角也因情欲浓烈而泛起薄薄的泪光。 小春恨恨地说:「你好歹……打声招呼再进来啊……」 他刚刚又不是这么对他的,多怜香惜玉啊,又慢又缓就怕伤着了他,可他现在居然这么对他。 东方云倾你这个只有色欲没有人性的家伙…… 云倾扯着小春的腿将他翻过来面对自己,而后又是一阵深长而急促的剧烈摇晃。 「呜呜……我的八月十五啊……裂了、裂了……」 小春疼得都快哭了! 「啊……别……别那么快……」小春痛苦地呻吟着。 在上方的云倾仰着脖子难以自持地喘息着,雪白的肌肤因情欲而泛起淡淡薄红。 初尝情事的他哪知道该如何把持控制,握着小春柔韧的腰身,只是一个劲地猛摇猛撞,追逐着小春又紧又热的美妙身躯带给他的奇异快感。 小春红着脸紧闭双眼,声音抖得不成人样,云倾处于迷乱之中,耳际之能听见小春轻轻发出的淫靡呻吟。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9章 章节字数:7510 更新时间:07-11-01 23:39 今儿个一早便是天清气朗的好日子。 煦阳露脸映照林间,凉风拂拂,早起的鸟儿声声啾喳,山间走兽初醒,觅食玩耍嬉闹,其间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 云倾和小春拉着马匹,慢慢踱步回铁骑兵昨夜休息落脚处。 走在左边的云倾是神清气爽、精神奕奕、步履坚定;走在右方的小春则黑着张脸、嘴角抽搐、步伐虚软。 手底下的人早整装待发等着主子回来,小春一回营,便见几千个人目光直往他们投注而来,当下脸色由黑转白,由白转红,由红再转青,跟着整个又是一片黑。 这堆人昨夜看着他和云倾飞奔离去,而后俩个人一整晚不见踪影,今晨才衣衫凌乱姗姗归来,有眼睛的一望,便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 想及此处,小春真的很想找棵树撞了去找他娘算了。 瞧他如今走路一颠一颠的发着抖,连脚也合不拢的模样,给这么多人看,以后还怎么堂堂正正抬起头来做人啊!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云倾立刻下令启程。 他们分骑了两匹马相随左右,小春尴尬地想东想西一早上,没找云倾说话;云倾偶尔转头盯着小春的俊脸看,想靠近小春,却又因为不愿见小春摆张神情怪异的脸给他看而屡次作罢。 于是这安静无语的俩个人,难得地共度了一段宁静时光。 晌午之际,先前派出的骑兵驾着一辆马车回来,云倾和小春换到了马车之上。小春一沾上车厢内铺的厚毯子整个人就趴了下来,嘴里哼哼了几句,也不知在呻吟什么。 早上回来之前,他们已在溪涧中将身上的污脏血渍清洗过一遍,现下只要换上新衣便干净了。 云倾两三下就把自己身上的破布全脱了往外头扔去,换上洁净的月牙白绸子,乌发也跟着重新挽好冠起。 小春看着看着,他的云倾又回复之前仙人般出尘脱俗的模样。 云倾跟着拿了套同工同裁的月牙色袍衫要替小春换上。 小春连忙说:「先别碰我,我自己来就成了。」 一句「先别碰我」,让云倾伸出的手僵了僵,脸色有些变。 「为什么不让我碰?」云倾问道。 「我浑身都疼……」小春又哼了两下,挣扎着爬起身。 云倾这才听清楚小春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的语句是什么。 「奶奶的……」小春小声念着:「……痛……痛……唉呀……痛……」 拿过衣裳,小春抖着手,抖着脚,自个儿慢条斯理地穿好,跟着吁了口气,又缓缓趴回厚厚的毛毯上去。 云倾拿着小春的破布衣就要扔,小春见况连忙说:「别丢,我有用!」 云倾于是拿块布巾包了包,将那套血衣往角落扔去。他随后又挑了块澄清白玉束发冠,想给小春挽挽那头张狂四散如瀑的黑发,然而玉冠在手里握了放,放了握,又给收了起来。小春散发的模样也煞好看,不束的好。 云倾一入马车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起来忙一阵。 方才在外头骑马的时候没人讲话,如今换成在马车里面也还是没人讲话。 云倾心里不知为何又兴起焦躁不安感,他偷偷看了闷声不吭的小春几眼,小春似乎睡去了,连理都没有理过他。 云倾又打开属下昨夜捡回来的行囊,看着里头五花十色的各种药瓶,他翻来覆去地找着澄黄瓶身的药,跟着一把将小春往自己怀里拉了过去,让小春趴自己大腿之上。 云倾的力道总是没有节制,小春昨晚被折腾到天亮身躯早已没一处是好,他疼得吡牙裂嘴,忍不住喊了出来:「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睡一会儿吗?」 「……」云倾静了下来,手也不动了。 一听云倾静了,小春才暗喊声糟。惹得美人生气,难免又得吃个几针了。 然而半晌之后,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不吵你,你睡。」云倾难得没发脾气,只是淡淡地说。 小春狐疑地转过头往上看,这才发现云倾紧握了瓶金创药在手上,低垂眸子凝视着他。 「你……要替我擦药啊……」真该死,你个薄情寡性赵小春,误会美人了。 「嗯。」 「你擦吧……我刚才说话大声了点,你别放心上。」小春说。 「我知道。你怕疼。昨晚我让人那么多血,所以你生气。」云倾解了小春的衣,从他背后那道深长的刀伤开始,一处一处地替他仔细将伤药上上去,「可是你也那么对我,我一点事也没有,为什么你会痛成这样?」 「因为我没有把人翻过来又翻过去、翻过去又翻过来,一下子背脊向上、一下子又四脚朝天,不肯让人休息。再者我轻手轻脚也才那么一次,你却像馒头揉面团一样把我『用力』揉到天亮。我又不是铁打的,哪会没事?」小春想起昨晚的情形,就恨得牙痒痒的。 「你说春毒发作时不要压抑,我便没有压抑。我……下次……下次我会注意……」云倾说。 金创药最后还剩一点,云倾沾在手指上,缓缓送入昨夜动情时被自己撕裂的那处隐晦密所。 他的动作全然无带情欲,只是单纯为小春小药。小春咬着牙又哼了声。身体骤然缩了一下。 云倾手指勾了勾,碰触温热内壁,缓缓将药涂开来。 「嗯……」怪异的感觉让小春忍不住咬牙憋气。 「小春,我喜欢听你的声音,你再嗯几声。」云倾的声音仍是那般淡然。 「擦药就擦药,别玩成不成!」小春哀叫个不停。 云倾深入的手指碰着了小春甬道内的突起,滑过去又滑过来按了几下,小春冷不防阵阵酥麻自下身贯脊髓而上,呻吟了声释放出滚烫汁夜。 从昨晚至今,这到底是第几次小春也记不得了。 奶奶的,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精尽人亡这种死法,他不想要啊! 一路未歇,经过无数昼夜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 冬里冷风飕飕,越往北方越是酷寒。 自从小春发现那瓶青色解药也一并被铁骑们寻回来后,每日月亮一上,便自动自发拿水与云倾伺候他服药。 云倾是冷漠地看他一眼,没喂他针、也没呼他巴掌,很干脆便将药吞了。 因此小春认为危机解除,很自然地恢复之前爱说爱的模样。 他有时碰碰云倾,有时哼哼小曲,不过更多时间是躺着打盹。 天冷没事可干,再加上之前几回的伤不堪负荷,药人的身体虽强韧有余,再重的伤也死不了,但一入绝境便也得花时间慢慢康复,而康复所需要的,便是无止境的睡眠。于是一路下来,小春几乎睡掉了大半时间。 当马车一停,帘子被掀开,他睁着惺松睡眼和云倾同下去后,头一抬,眼一瞟,唉哟奶奶的,他真被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华丽建筑物给吓得傻掉了。 云倾说从小自己一个住在荒凉的别馆内,小春还以为是什么大宅子之类的,哪料得到如今见到的却是栉比鳞次、重门迭户的淡绿琉璃瓦宫殿。 只见这宫殿落于白玉地基之上,两侧皆有侧殿,殿墙为白石所做,正中台阶为三大层。每大层又各有三小层,层层俱白玉所筑,其上刻有风云火焰各类细致图样,规模宏传、占地之阔,着实令人惊讶得下巴掉了合不上来。 这说是亲王府邸,但看来,已经和皇帝的行宫差不多了。 小春随着云倾走入正殿,还来不及叫几声金碧辉煌、气派万千什么的,又被拉着往里头走。 穿过连接建物与建物的长廊,经过同样雕梁画栋、巍峨气派的后殿,最后终于到达了座落于最深处的寝宫。然而云倾的寝宫却像他的人,不似外头灿眼夺目,只是空荡荡的,冷冰冰的,颇有荒芜之感。 小春往内看去,入眼的先是简单的花梨硬桌椅,桌上摆着白玉制成的壶,壶旁几个倒扣的玉杯。再入内一些,只见白色纱绸缝制而成的帐幔垂吊着,而越过帐幔,便能看见张象牙白的床。那床上铺着锦绣缎被,被子竟也是白的。 其间虽然还有许多精致摆饰,但看来看去,却总看不出一点生气。 「你喜欢白色吗?」小春忍不住问。 这端王府里头到外头,几乎九成都白了,只那淡绿的琉璃瓦屋顶除处。亲王住所,宫殿顶上得是绿的,就如同皇帝得是黄的一般。 「看起来干净。」云倾说,只是看起来。 「唉。」小春也明白,便笑着叹了口气。 他们才回来没多久,门外头便有侍女前来敲门,说是皇上圣旨已到,请端王至正殿迎接。 云倾闻言冷哼了声,遂对小春说:「我进宫一趟解决事情,你待在这里不许出去,等我回来。」 「好。」小春倒答得干脆。 云倾解了衣裳到寝宫内的浴池沐浴了一番,出来时身穿白色大襟斜领锦袍。 他腰系玉束带,乌丝以四爪蟒龙冠挽起,两侧垂落白穗绳,光影流动间,身上锦袍经纬相交织绘的浮线显花便如流云掠过,活生生跃然而出。浑身上下虽只着一个颜色,但却贵气至极,怎么看怎么雍容华美,无人能与之匹敌。 小春偷瞧一眼,眼睛便亮了起来,心里暗忖道:美人就是美,穿什么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云倾发丝还湿着,便往外走去。临行前,他回头看了小春一眼,见小春安然地坐在桌边喝着茶,手里玩着象牙雕刻的棋子与玉制棋盘,神情泰然自若,顿了顿,便举步离了寝宫。 小春握着杯子弹着棋子,等啊等,等到云倾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之间,他立刻由椅子上跳了起来。 小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泛起一抹灿烂笑靥,拿出怀里的人皮面具戴上,跟着推开一扇窗,往下看了看量好距离,纵身一跃,便一溜烟窜了出去。 「京城啊京城,京城滴姑娘眼媚如水嘿……天子啊天子,天子滴脚下美人忒多嘿……」 小春拿着串糖葫芦大街小巷地逛,东西一件一件地买,零吃一样一样地吞下肚,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快活得像那正月迎春的花,眉开眼笑地,逢人便点头露笑。他就是喜欢这人多首府皇城。 「咿呦咿呦咚咚拐……唉呦唉呦哼嘿呦……」 穿着新买的兔毛滚边小红棉袄,小春踏着轻盈的步伐在街边玩着套圈圈。 瞧他这里走三步反身一扔,嘿嘿,古董花瓶一件;那里转三圈朝天一丢,呼呼,掉下来刚好套着了个鼻烟壶。 他身手灵活矫健得不得了,引得街边路人频频驻足围观,也叫路边摆摊的老板一张脸苦哈哈,就快笑不出来了。 老板那七八的女儿蹲在一旁抱着膝,拼了命地瞪大眼,就盼眼里能瞪出火来,把那竹环子全给烧了,叫这不知哪里来的恶客别再套走他爹摆摊赚钱的家伙。 为了买那个漂亮的鼻烟壶和那个花瓶,爹攒了好久的银子,说多点精细的东西,最近越来越少的客人说不定能回来些。爹还说就快过年了,如果年前能多赚点银子,她和虎子就会有新衣服穿。 看着这个讨厌的客人套走越来越多的东西,她的眼眶就越来越红,眼泪不停地打转。 突然,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客人来到她面前,和她一样蹲了下来,说:「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老噘着嘴呢!」 她听见那个客人用好听的声音对她说:「这些东西送你好不?别噘嘴了,噘得久了,以后可收不回来,永远都会是那嘟着的模样哟!」 「再送你一颗松子糖!」他这么说,却放了整包张记的松子糖在她手里。 张记的糖很好吃,但爹只在她病时买过一次给她吃,因为那太贵了,是他们平时买不起的东西。 她沾着泪痕的脸猛然抬起,只见身边堆了一座花瓶瓷器的小山,而那个红色的身影却走得好远好远了,她看爹,发现爹的手上多了一锭好大好大的元宝,爹也是一脸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后来,她一边哭一边吃松子糖,爹也一边哭一边收拾摊子。 「丫头,可以给你和虎子买件棉袄过冬了。」爹鼻涕眼睛直流地说。 「接下来去哪里呢?」小春站在江边,望了望左、望了望右、望了望前、又望了望后。 跑了一整个上午了,身上出了许多汗,人皮面具闷着挺不舒服的,小春抓了抓发痒的脸,后来一把扯了下来放进江里兜了兜,拿起来甩着等干。 「湮波江啊……」小春双臂交叉,看着眼前江水滔滔的宽广水面,想起了以前还住这里时的事。 小春喃喃念道:「也不知道湮波楼还在不在……反正也不晓得该往哪走,不如先回湮波楼看看……」 二度戴上人皮面具,决定之后小春便举步回身,哪知才转身,便见着两个汉子举着个大麻布袋正想往他头上套。 他见着这两人着实吓了一跳,这俩人见着他忽然回头也大大吓了一跳。 但中间停顿不到片刻,麻袋子迅速地又落了下来,小春眼前一黑,头一栽,竟被人装入麻袋内绑死了,头下脚上地给包了带着走。 「唉呦,两位大哥这是干嘛,有话好说,别把我绑在袋子里,你们这袋子是绑过多少人了,洗没洗过啊,一股又酸又臭的发霉味啊!小弟我珍贵的鼻子是用来闻药材的,闻太多不该闻的东西烂掉可不成。放我下来行不?打个商量,让我自己走成了!」 小春噼里啪啦如连珠炮般的抱怨从麻袋里传出来,一点也不像被强绑带走的人。他语气里半惊惶害怕也没有,倒是有丝丝的兴奋与期待。 是谁要绑他? 四皇子是不可能了,哪呆瓜以为自己吃了毒药,乖得跟孙子似地,叫他往东他不会想往西;大师兄也不太可能,乌衣教那些人穿的都是黑的,而且武功比这两个蹩脚的家伙好上万分;云倾更不可能了,他干嘛派人来抓他回去,要也是会自己来,顺便喂他几针这样。 小春沉吟后,惊讶地想起一个人。 难道……难道是皇帝? 胡思乱想间过了许久,直至回神,自己已然被放了下来,绑着麻布袋的绳索也被解开卸下,让他看清了现下在之地。 鼻间传来一阵熟悉的脂粉香气,这不是某个姑娘家身上的气味,而是这个地方独有的气息。 小春坐在地上,一双灵动的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四周,红罗帏账、香炉焚烟,铺着大红巾的圆桌前坐了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另外两个把他装进麻布袋带来的汉子则立在男子身旁。 那男子样貌潇洒,龙章凤姿,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银美玉,世间奢糜之最不过如此,但在那人身上看来却觉得再自然不过,一点儿也无突兀之感,仿佛他本来就是该被如此烘托,以稀世奇珍相衬。 「小兄弟,第一次在这城里见到你,你叫什么名字,打哪来的,初次至京城吗?」那男子笑着问道,眉目间一片坦然,没啥心机的模样。 「你又叫什么,做什么把我绑来,我是不是初次至京又关你什么事,你这样强抢民女、不对,强抢民男,就不怕我大声喊了,抓你去见官?」小春瞟了那人一眼,也笑着说道。 看眼前这个虽然长得端端正正还算不错,但再怎么英俊潇洒,终归是个男人。他赵小春只对美人好声好气,男的,就免了。 小春径自跨出麻布袋,走到桌边拉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你倒还真是有趣,我没看走眼,这张脸虽然平了点,但口才不错,个性迷人,倘若好生磨磨,就算成不了头牌,前三个还是有你的位置。」男子笑吟吟道: 「忘了说了,我叫罗绮,这里是湮波楼,我方才在街上见到你套圈圈的时候就觉得你颇有资质,你非常奇特,身上就像有光似地,吸引所有过路人的目光。所以我便请底下的把你带来,希望你能够入我湮波楼,湮波楼还没出过像你这样的人,你日后会成怎样,真是令我好生期待。」 小春「噗——」地一声,嘴里含着的茶水受了惊全往罗绮脸上喷。 天女散花似地,顿时一阵雾水蒙蒙。 「你要我入湮波楼?湮波楼什么时候变相公馆了?我长这样你也要,这位大叔您不要紧吧!」小春拉尖声音鬼叫起来。 「我说过,你很有趣。湮波楼不缺国色天香的美人,但缺灵犀剔透、伶俐聪敏的玲珑人物。」罗绮抹了抹脸上的茶水,对小春有些动怒,但却压了压,忍耐下来。 罗绮说话时的神情,像在想着什么人。 灵犀剔透,伶俐聪敏的玲珑人物不是没有过,但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俩个人,同样心思。名动天下的湮波楼里香鬓云集,但无论谁也比不上湮波楼的花魁「赵凝春」。 赵凝春据说并不以美貌扬世,在众多美色中她顶多只算作清秀婉约、小家碧玉。 但赵凝春琴艺绝世,一曲广陵散令朝十四王惊为天人,不顾礼教几度上门求亲;玲珑剔透心侠骨柔情,更为当时得罪权贵佞臣的首辅兰壑一家人义无返顾奔走多月,最后虽落得死非命的下场,其事迹却永传于世令人无法忘怀。 小春转了个念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面善,却记不得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能够在他娘离开后拿下湮波楼的人头肯定不小,但他那时才十岁,知道的事情不多,认识的人也少,所以看了半天,还是不晓得这男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整个把他娘的湮波楼给吃了下来。 「看我看得这么入神,是决定好了没?」罗绮等得有些不耐了,遂问。 「我该回去了。」小春忽地站了起来,伸伸懒腰、摆摆手,还打了个呵欠。 出来晃了这么久,云倾大概也快从皇宫里出来了,虽然说云倾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应该不会对他怎样,但他总应该要替云倾担心担心的。 要是让云倾知道他不但没把他的交代放在心上,还在他前脚走去赴险后,自己后脚就溜出门逛大街,云倾肯定不会少给他一顿排头。 小春心里想了想,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我可没说过让你走。」罗绮哼了声,骨子里那骄纵之气升了上来,两个大汉冷笑着拿了条麻绳走到小春身后,将他给用力捆紧,简直绑成粽子一般。 小春配合地唉呀唉呀叫了几声,嘴里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 「逼良为娼啊……没天理啊……我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没错,可是也不能这样想要就强取豪夺啊……来人啊……救命啊……我娘还等着我给她娶媳妇生孙子开枝散叶,我还有大好前程在眼前,要报科举考状元,上金鸾殿面圣当大官的啊!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大好少年郎,这龟公怎么狠得下心推下火坑啊……」 罗绮脸色一黑,道:「哼,看谁救得了你!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湮波楼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要不是你的模样有点像她……」 顿了顿,罗绮又改说:「你今天晚上就乖乖在这里好好想清楚,我明日再来问你。你一日不从,我就关你一日,关到你从为止!」 「你这龟公分明是瞧我长得俊,所以把我掳来对我心怀不轨啊……来人啊,谁来救救我啊,我好害怕啊,逼良娼啊……救人啊……强奸啊……强奸啊……强奸啊……强奸啊……」小春放开喉咙不停鬼叫。 「谁强奸你了!」小春一连四个强奸,罗绮气得跳脚。 罗绮立刻转身对身旁的大汉说:「把他的嘴给我塞了他要是再胡来,就把他的嘴给缝了。真是吵死人!」 「呜呜呜……」结果,小春的嘴就被一颗大馒头给塞了,哼哼唧唧的再也说不出任何乱七八糟的话来。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10章(上) 章节字数:7702 更新时间:07-11-01 23:42 罗绮和那两名大汉关上门离开,厢房一静,小春轻轻运劲使力,那缚住他的绳子霹霹啪啪地断了个粉碎,十几截残尸掉落地面。 小春转转脖子松松手,听见外头传来呼吸声,料想肯定是有人看着,于是开了窗户纵身一跃,便离了这关不了他赵大侠的小房间。 在湮波楼里转呀转,发觉这地方还是八年前他记忆中的老样子。 建在湮波江畔,平地而起的高楼,引河水入内,江南水景庭台楼榭,雕梁画栋巧匠心思,将这天子脚下第一楼点缀得犹如天上宫阙。 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随手一揽,个个都美如天仙。薄纱裹里露出红透透小肚兜,妖娆多姿回眸一望,便勾得客人眼一直,跟着姑娘走。卖笑的姑娘与买笑的恩客谈笑调戏,绛纱灯一上灯火通明,笙竹歌舞之声便是彻夜不歇。 京城繁华景象尽在于此,醉生梦死的有、一掷千金的也有。更道:素来无人问明日、只有今宵酒相随,若是得幸花下死,做个鬼也挺风流。 小春在里头转呀转地绕了好几圈,才不过八年时间,那些当初他认识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走过他身边的姑娘朝着他娇笑,他也笑了回去,姑娘手中轻罗小扇摇呀摇,摇起客人绮思无限,但小春可不是那些客人,姑娘才想走过来,他身影一晃,又晃到了别的地方去。 湮波楼里,有个地方叫春水阁,里头摆设什么的和外面没什么两样,最不同的大概就是春水阁姑娘的闺房不像闺房,像琴室,一进门便见两旁架了七把琴,张张出自名家手笔,便是千金也难以买得。 小春蹑手蹑脚地踏进春水阁,整座湮波楼明灯晃晃光灿耀眼,但只这儿幽呼呼地连盏油灯也没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斗大的夜明珠,春水厅里像多了颗月亮一样驱离黑暗,顿时明亮了起来。夜明珠是从乌衣教大殿摸来的,他走时没想到会被人掳了回不去乌衣教,这东西也就跟他来了京城。 看着那几张琴,娘留下来的。小春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抚着,拨着,令琴弦清清脆脆地响了声。 「娘……小春回来了……」想起春水厅内曾经有过的娘亲身影,想起娘亲笑吟吟的脸庞,小春的眼热了、红了。 当年事情发生得快太突然,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没被告知太多,只晓得娘亲的恩人——当朝首辅兰壑遭人陷害身陷囹囤,上上下下七十余口被下令满门抄斩。娘用了所有的关系,找了所有认识的人,却无人能救兰壑。 后来娘挺而走险行贿狱卒,一个弱女子只身潜入天牢想救恩人,但事迹还是败露,娘被捉了起来,而她的儿子他,也被抓进大牢里和娘团聚。 兰家七十二口问斩后轮到了他们。 那日,他始终记得,天下着小雪,一片灰呼呼地,地上也堆着雪,冷得叫人发抖。 娘说:「人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一生俯仰无愧天地,便足矣。」 娘又问:「小春,怕吗?」 他当然怕了,他怕死疼的,娘会不知道吗? 娘柔柔笑着,神情从来没这么温和过。 娘轻轻对着他说:「疼,也要忍着,命可以输给人,志气可不行。」 后来刀落了,娘走了。 他,在雪地里挣扎了两天两夜,却记得娘的话,志气不能输人,再疼,也不能哼一声。哼了,就输了,输给那个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却害了娘的恩公一家、害了娘、也害了他的人。 就赌这口气,他撑到神仙师父救了他。 小春双眸低垂,眼里流光回转带着泪水晶莹。想起以前心总是会酸,待他那么好、那么温柔多情又那么爱笑的娘就这么没了。 杀人的人不明白,失去至亲的痛是叫人刻骨铭心记得一辈子的,将心比心,又何苦作贱人命。 就当小春睹物思亲之时,春水阁里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细细的男子哭声,小春觉得奇怪,便收起夜明珠隐去周身气息,轻手轻脚如同作贼似地慢慢往里头靠去。 春水阁似乎是被刻意留下来的,所以就算八年过了,仍是没有新主人,而前主人所用过的一切都还完好保留着,无人移动过。 梳妆台前几根取出未来得及收入的金步摇颜色有些褪,然而仍安稳地放在原处;旁边一只色泽匀润的白玉镯子静静置着,还是像多年前般莹白美丽;圆桌上一件小孩儿用的墨绿夹袄才缝了一半就被搁置,想来主人已经无法回来完成了。 屏风后头是张红木床,床上挂的纱幔经历过八年的岁月,早已显得老旧。有个男人趴在床沿,肩膀不停起伏,低低的哭声从男人喉间传出来,沙哑而悲怆。 小春眯着眼望了望那身影,认出那就是把他掳来这湮波楼,说要让他挂牌见客的现任湮波楼主罗绮。 瞧罗绮哭得比他这前春水阁主人的亲生儿子还伤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凝春才是这人的娘了哩! 「小凝……小凝我好想你……你为什么抛下我就这么走了……叫我自己独活八年、行尸走肉八年……小春……连小春你也一起带走了,什么都没留给我……你怎么狠心啊……小凝……呜呜呜呜呜……小春……呜呜呜呜呜……」 「我可还没死呐……」小春低声说着。 小春对这人还真没什么印象,这人知道娘的名字不算奇,但知道他的名字就怪了。他以前可是不轻易在外人面前露面,娘也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起他这个儿子的。 但左想右想,娘的江湖朋友、朝中知已就真的没个叫罗绮的啊,更何况这人有能耐收了整座湮波楼,若与娘有任何渊源,他哪可能没见过他! 莫非……莫非这人是心底下偷偷爱慕娘又没说出来,直至娘香消玉殒才懊悔万分的那种?小春暗忖:若是这样,便讲得通了。 见那人哭得凄惨,沙哑哽咽泣不成声,小春叹了口气。有个不知名的男子居然在自己过世八年后还如此爱恋自己,娘知道也该心满意足含笑九泉了。 天都晚了,要再不回去肯定会让云倾担心,小春看了看外头,云倾服药的时辰也快到了,不快走不行。 但就在他举步离开的同时,耳际忽闻床边男子气息骤乱,呼吸急促大口喘起息来。 这人不妙! 小春只靠耳朵听便觉得有问题,他赶紧回头走到罗绮身旁,只见罗绮脸色苍白汗珠滚滚滑落,双手紧紧抓着胸口衣襟不放,疼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小春连忙点了罗绮身上几个大穴,一把将他提上床让他躺好,跟着拉开罗绮的衣带让他能够顺利呼气吸气,跟着抓起他的手一边为他把脉一边渡气给他,及时为他续命。 小春切了脉,眉头小小皱了一下,道: 「先天病无药医,后天病才有药医。大叔你先天禀赋不足脉象细弱。气来不均,脉率不整,为代脉。心绞痛这毛病会跟你一辈子断不了根,不过其他大夫肯定也告诉过你只要忌大喜大悲,这病便没什么大碍。但你此时此刻却又哭个不停,悲伤过度导致气血虚弱、经络闭塞,七情内伤,才会再度发病。」 小春讲着讲着,吁了口气,「不过还好!遇上我替你顺了那气,现下不会有事了。」 他又从怀里掏出了红色药瓶,倒了两颗续命小药丸和水给罗绮服下。 见罗绮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小春也只是笑了笑。 「我是个大夫。」小春如是说。 见罗绮没什么大碍了,他跟着解了罗绮的穴,道:「你这病也不是太严重,但待在这湮波楼就不太适合。杜绝七情内伤最好之法便是剃度当和尚去,常伴青灯我佛心境空明。只要别再想什么有的没的,包管你无病无痛活到一百二。」 「我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救我?」罗绮问道。 「我说了啊,我是大夫。」小春把药瓶塞进怀里,说:「大夫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小春说完话,觉得自己真是耗太久了,便转身往后走,头也不回地离开。 「恩公!」后头突然爆喊了一声,「请留步,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小春想了想,反正这人应该也是娘亲故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恩公不敢当。」他大笑了声道,「敝姓赵,师门排行第八,贱名小春,春风吹又生的春。」 「小春!」后头又爆出了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叫,「你叫赵小春,那赵凝春是你的谁?!」 「当然是在下的娘罗!」小春推开春水阁的房门就要跨出,这话才说完,却听得后头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接着猛然地自己被紧紧揽入一具宽阔的胸膛里。 小春只听得那人不停喊着:「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小春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呃……这位大叔,我本来就还活着。你要不要摸摸,心都还跳着呢!」贱名易活,老天爷不收,他是出了名的死不了,当然还活着。 「小春,呜呜呜呜呜,我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 小春忽地又被翻了过去,罗绮望着小春那张相貌平平、顶多算是清秀的脸庞,越发越是伤感地道:「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可偏偏又是这么不一样。难怪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如此,你笑的模样、你安慰那个小女娃的模样,你的神情眉目,都和你娘好相似。」 「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小春才想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如斯耳熟,随即忆起这不是那日绿柳山庄见戴着人皮面具的大师兄时,失望之下所发出的感叹之语吗? 「幸好我认出来了、幸好我把你给认出来了!呜呜呜呜呜呜!」罗绮哭得越来越伤心,猛地将小春压入怀里,抱着他就拼命地哭,半点都没有之前把小春押来时,要小春挂片见客的那种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气度。 「小春、小春,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你的……你的……」罗绮一边哽咽着,一边岔了气,一句话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不好意思大叔,我已经有人了,你就算要做小的我也无福消受,你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可凶的。」明知人家大叔不是那意思,小春仍旧调笑说道,「更何况你年纪一大把……噢、不,是我年纪尚小,咱俩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一个大男人眼泪扑扑簌簌不停掉,抱着小春就一直哭一直哭,比方才思念他娘亲时的情绪还要激动万分。 见他哭到脸色又青又白几乎气绝貌,话也说不完整,小春遂下手点了他的昏睡穴,暂时让他休息休息,别继续激动下去。 觉得把这人放在春水阁娘亲的闺房似乎有些不妥,小春于是把罗绮扛回自己方才被绑来的那间厢房。厢房外还是有人守着,如此倘若罗绮有任何事,房里一有动静,外面的人也能及时赶进来。 随手留了张字条压在桌上,小春又回头看了沉眠中的罗绮一眼。 这年纪三四十左右的男人眼都肿了、鼻子也红通通,娘到底是打哪儿认识来这个怪人的,哭得真是惨烈,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能哭成这样的。 跳了窗,在月色下离开湮波楼,小春头也不回地往端王府直奔。 心里却想着:鹿茸、人参、龟板胶、鹿角胶…… 这大叔心肾两虚、气瘀血窒,首必重补血补气、活血化瘀…… 用量嘛,则需高。现下重药控制住病情才是。而且还得让他吃个一年半载不间断,如此那外强中干的破烂身体也才会逐日稳定…… 奇了,回到端王府内,云倾居然还未回来。 小春倒了杯茶润润喉,坐下来等了片刻,见月都升得老高,也是时候了,云倾到底跑到哪里去,莫非在皇宫里出了什么意外? 四周有股姑娘的香粉味,小春嗅了嗅,发现原来是自己从湮波楼带回来的。 这味让云倾闻见肯定不好,云倾那么好洁,说不定一闻觉得恶心了,就一脚把他踢出端王府去。 走到寝宫里头探了探,那个豪华的大浴池里冒着氤氲水气,小春三两下把棉袄扒了、衣裤脱了、面具扔了,就冲进池子里。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两个白衣侍女,她们走上前福了福身,就要下池帮小春沐浴净身。 「啊呀呀……」小春鬼叫了声连忙护住胸前两点,不明白怎么这里居然会有人守着,「免了免了,你们出去!」 侍女们面难色地对看了一眼,说:「但是殿下命奴婢好生伺候公子。」 「我不习惯让人洗的。」小春咧嘴,神情古怪地笑道:「这就甭了。」 侍女们闻言只好退居两侧帘后,垂眸低首回到原位。 小春见她们也不离开,只好缩进池子里这里搓搓那里搓搓,皂荚随便抹了抹,洗干净后便立刻冲了上来。 「衣衫什么的我也自己穿便成,不劳两位姐姐费心。」小春拿起干净的里衣,眼角往旁边帘幔一瞄,发觉侍女仍是乖乖低着头,这才放心地擦擦身子,把里衣披上。 然而衣裳也只才披了上去,还没来得及穿好,浴池外便走进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着刚沐浴起身的小春,小春也一脸怔愣地看着他。 云倾没料到会见着小春一丝不挂的模样,水雾朦胧中,他湿漉漉的黑发纠结散乱着,一双明眸波光荡漾,原本蜜色的肌肤因为许久未见日晒而颜色淡了许多,浸过热水后肤色透出淡淡诱人红泽。 这副景象云倾看得喉头一紧,体内躁热之感骤然窜升。